【阅微草堂】纪晓岚认罪的背后:高官的办事逻辑
沧州是一片人杰地灵的土地,尤其明清近代以来,得京畿之地的便利,文有纪昀、张之洞等,武有窦尔敦、大刀王五等,可谓群星闪耀。其中,纪昀(字晓岚),时称“河间才子”,主持编修四库全书,享誉海内。
在纪晓岚的家乡,也流传着不少关于纪晓岚的逸闻趣事,其中大多是赞誉纪晓岚才思敏捷,诙谐幽默的。但是,笔者在儿时听来的一则关于纪晓岚的故事却令我疑惑了很长时间,就是关于李戴(亦或李代)告状的故事。因为在这则故事中,纪晓岚被塑造成一个不是非常光彩的角色。怀着对这位家乡先贤的敬仰,以及破除“为尊者讳”思想,客观真实评价历史名人的想法。我结合一些材料以及采访对这则故事进行了考证。
材料一【①】:纪李之讼
乾隆四十四年,纪晓岚由侍读学士晋升为詹事,掌管东宫庶务,记述皇帝言行,同年又晋升为内阁学士,参与军机大事,地位可谓显赫。但他为人醇,待人宽和,从不以权势压人。
当时同乡看个刀笔李代,家中极为富有。一夜失盗:强盗临走将一条写有纪家堂号的口袋丢在李家。李代虽然明知这是强盗耍的花招,故意给他和纪晓岚拴对,自己好乘机脱逃;但他因平时就对纪晓岚抱有成见,这次正好借机发泄,于是他硬说纪晓岚窝藏匪盗,坐地分赃,在县里告了一状。
县官认为仅凭一条口袋,证据不足,打算调解调解,息事宁人。纪晓岚也认为这是强盗的借刀杀人之计,更不愿同李代为仇。于是他出面宴请县令和李代,说明自己的意思。李代本应就此止步,谁知他却认为纪晓岚软弱可欺,劲头更大了,一直告到京师督察院。不仅告纪窝匪聚盗,还告他仿造皇城,图谋不轨,罪名越来越大。
督察院认为此案关系重大,禀明圣上。乾隆降旨派员调查。一调查李代所言全是诬陷不实之词。按诬告反坐,当即将李代下了大狱,等待秋决。李代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答应酬金若干,请他在乾隆面前为自己说情。为此,他把儿子从家里叫来,当着狱吏不便说钱数,便对儿子说:“你要要爹,回去把某某库中那囤黑豆全给我卖了,把钱快点送来,我在这里等用。”儿子以为,一囤黑豆值几个钱,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可去扒开那囤一看,除表面掩盖一层黑豆外,底下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元宝,白花花的叫人眼晕。儿子、媳妇全舍不得了,干脆给他爹来了个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来了。李代见儿子舍爹不舍财,病死在狱中。纪晓岚这场官司虽然打赢了,每忆及此事,便对人说:“世上小人,亲近不得,得罪不得,要着意提防哩 ! ”
材料二:李代告状
《沧县文化志》第233页。
在崔尔庄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个村庄叫李庄头,村里有个大财主叫李代。这一天他坐着轿到洼里看庄稼。当来到西边一块谷子地里,之间有上百只鸽子在谷子地啄谷穗,糟蹋了足有二亩地的谷子。李代又心疼又生气,就叫家人开枪(火枪)打死了十几只鸽子,李代在地里转了一遭刚刚回到家,崔尔庄纪晓岚家里的人就骑着马找来了说:“你打死了纪府的鸽子,必须赔偿”这李代也不是省油的灯,气冲冲的说:“你家的鸽子吃了我的谷子,我还要你包产呢!”于是,纪李两家就打起了官司。
纪晓岚在朝官做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谁敢惹他?县官接到纪府的状子,正要下令捉拿李代,这时李代带了3000两银子和状子来到县衙。县官收下了李代的银子和状子,让李代明天听审。第二天,县官升堂说:“李、纪二家官司重大,本官职卑位小,难以断定,请往上告吧!”李代又给州官送礼,结果,州官的回答和县官说的一样。李代又给知府送礼。后来又给道台大人送礼,官司一直打了三年,李代搭进了半个家业,也没打赢。许多亲戚朋友都劝说李代:“算了吧,人家纪府权大、势大,你斗得过人家?”李代怒冲冲地说:“朗朗乾坤、堂堂王法,我就不信斗不过他。”随后他让人拉了一车金银财宝到北京大理寺告状。
这大理寺的官员和纪晓岚一朝为官,彼此之间都是互相利用,互相包庇。李代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便拼命给大理寺官员送礼,大理寺官员这才收下状子。虽然收下了状子,可就是不升堂,李代一直住在北京,等了一年,案子也没有个结果,李代的钱都花光了,大理寺也开堂审问了,因为李代收下一时没有钱再送礼,结果官司打输了,被押进了大狱。李代的儿子听说后赶到北京探监,李代流着泪说:“儿呀,你要是要爹,要给咱李家争这口气,就赶紧爹送钱来!”儿子说:“这几年未打官司整个家业都打进去了,到哪里再去弄钱啊”。李代说:“咱家仓房里还有一囤黑豆,你把他粜了,把钱赶紧送来”。李代的儿子心想:“一囤黑豆能值几个钱?”回到家后开仓房一收黑豆,原来黑豆下面盖着一囤元宝。他想着一囤元宝留着以后还能发家,如再给北京送去,全家就都拉着棍子要饭了。所以他始终没有往北京送钱。
半年过去了,大理寺的官员见李代没有送钱,料到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把李代杀了。从此,人们给李代的儿子起了个外号叫赊爹。
单说李代含冤被杀,阴魂不散。在北京城内转来转去,这一天正碰上纪晓岚外出办事,仇人相见红了眼,只见一个冲天大旋风扑进了纪晓岚的轿里。纪晓岚往后一仰倒在轿里断了气,两个鬼混拉拉扯扯来到阎罗宝殿,找到阎王打起了阴间官司,这阴间和阳间不一样,那里不讲官大小,也不讲人情面子,阎王判李代无罪,纪晓岚理应处斩。从此,纪家家业逐渐衰落下去,李代官司虽打赢了,本应家业兴旺起来,可李代的儿子不忠不孝,所以也一直没有兴旺起来。
材料三:二月河著《乾隆皇帝》中断续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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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板唱得抑扬顿挫,句句掷地有声、字字咬金断玉,豪无含糊矫饰。连人精子这样的江湖痞子都听得心里发颤。
“这是《金钱池》里杜蕊娘的段子。这样的唱法……”福康安顿首皱眉,“我还真是头一回听的。”“音为心声。”刘墉连连点头叹息,“没有切肤之痛,再唱不到这份上……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嘛!”
“我们是直隶人。”那妇人收起琵琶,见人精子递过茶来,欠身接了称谢,捧着杯子道:“才到枣庄三个月……不在乐藉,人地两生,糊口很不容易的。”说罢低头,小心翼翼呷了一口茶。福康安道:“听你口音,是唐山人了?你很可以到北京,就卖艺不卖身,八大胡同混口饭也还是容易的。”“俺们是河间献县人,”小姑娘苦笑了一下,“得罪的对头太大,在北京做官,去不得北京的……”
刘墉和福康安同时一怔,目光一对旋即移开。刘墉嚼着一片茶叶思量着,福康安笑道:“纪大军机就是献县人,现今红遍朝野!有甚么不了的事,告到他那里,怕哪个来作对头?”
“爷们这话难答。”那姑娘一哂,冷冷说道:“我们就是得罪了纪大人家,才落到这份儿上的。这种事,哪里告状呢?”她母亲却在旁拦住了,“小娟,别和客人说这些。两位爷方才已经赏过了,要没别的事,奴婢们就回去了。”说罢携起琵琶起身行礼。福康安笑道:“别忙着嘛!纪昀在北京在南京,反正不在枣庄,你就怕到这份儿上?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人前无人说?心里苦恼,诉说一下也畅快些不是?方才赏你是打发你走,唱曲子钱另赏。你不想说,领了赏再去也成——人精子,过你屋再取五两银子来!”刘墉也笑,说道:“忒过逾的小心了——纪昀大人当朝一品,官声还是不坏的,怎么和你家有瓜葛?——坐,坐坐!听了你们半天曲儿,还不知道你们姓甚名谁,说会子话,纪昀就吓得你们这样?”
那妇人叹了口气,坐了不言语。半晌,垂下泪来,说道:“唉……小妇人姓李,娘家姓纪,也是献县景城人,论起辈数,纪大人该叫我一声十七姑的——只是亲戚远了,一富一穷一贵一贱,俗语说‘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也就说不得了。”
“是,这话是至情实话。”刘墉顺着她的口气道:“我有个族叔,小时候儿待我真亲,家里煮一把茴香豆也忘不了给我留着,后来做了官,再见面,略一坐他就不耐烦,说‘我这里应酬多,来的都是要紧人,别有事没事尽往我这里走动’……好没意思!”
李氏看了一眼刘墉,这几句话说得诚挚,不期自然拉近了和她的距离,叹息一声说道:“这是我的妮子叫小菊儿——说透了,也不是我们家和纪家闹生分,是我们李家族里和纪家打官司,闹得家破人亡,一个族,都散了……”
“本来是件小事。纪家在献县是首富,有三百多顷地。我们李家也有一百多顷。地连沟连路连,你占我一耩,我犁你一铧,旱天浇水,雨天排涝争沟夺闸也就难免,两家都是有牌头有面子的大户,少不得有偏向自家佃户的事,素来不和气。
“去年秋收,我们侯陵屯村一家佃户姓姚的叫姚狗儿,上地割谷子。新产的骡驹子也跟着上地。忘了带笼嘴。那畜牲它懂甚么?见挨边纪家包谷长得青旺旺的,就闯进去啃青儿,咬断了十几棵玉米,踏倒了二十几棵。纪家佃户牛祥当时捉了那驹子,就送到了东家大院,叫纪二官人给他作主。”
福康安和刘墉便知事由此起,都是心中暗自嗟讶。福康安道:“这事起因是姚狗儿的错,去陪个情说句话,把骡驹子领回来不就完了?”
“爷圣明!”李氏啜泣着拭泪道,“纪家大院比县衙门还威风排场。姚狗儿小户佃农,他不敢去,就回李家庄院跟东家李戴说,挽央去人说情。李戴一听,说是小事,就派了个小管家去纪家。二官人纪旭一见就恼了,听他道了谦,红头涨脸说:‘你们李家牲口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回去告诉李戴,鼓乐吹打,带上花红彩礼来谢罪,我就放牲口,不然你休想!’
“李戴一听就知纪家要寻事,又万难照二官人说的办,面子上也实在难堪。他做过刑名师爷的人,心眼儿不少,又懂律条,思量来去,挽央了纪中堂蒙学老师孺爱老先生的侄儿及文雍过去说合。及文雍是个好人,也真出力。往来穿梭价跑了一个多月,那纪二官人牙关咬得紧,万两黄金不要,就要这个面子。及文雍调和不成,也就撒手不管了。这边李戴占住了理,就写状子告进了县衙……”
至此,案由已经明白,纪旭是无礼欺人在前,李戴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福东安和刘墉几乎同时闪出一个念头,“不知纪晓岚知道家里这事不?”福康安想问,刘墉已抢先问道:“县里怎么判的?”
“有些事我也是听说的。”李氏说道:“只知道九月重阳过后,纪相爷到省里查图书,回了献县。河间府葛太尊、县里马润玉太爷都陪着回庄子上走了一遭……纪家大院披红桂彩,烟花爆竹,三天三夜满汉全席,热闹得开水锅价折腾……相爷回北京第二日,马太爷在县衙设筵,把二官人和李戴及文雍都请了去,当面和息。”福康安和刘墉都不禁点头,心中暗想:纪昀这般料理也还清明。“事情到此为止也还算好。”李氏哀声叹道,“谁知道李戴得理不让人,席上当面翻脸,说也要鼓乐吹打,花红彩礼把骡驹子送回来!再不然,要纪中堂一封亲笔道歉信也成!——爷们啊,这就成了僵局……
“马太爷没法,只好升堂问案。李戴自己就是靠打官司起家的,人家说他‘唇如利剑、舌似钢刀’,顶得姓马的一楞一楞。连过几堂,李戴也激恼了,骂太爷是‘混账狗官’,叫抓住了把柄,说他目无官长、咆哮公堂,当堂打四十板,在衙门口枷号三天,赔纪家玉米三升。
“李戴在献县是胳膊上走得马,体面排场响当当的人物。这一筋斗栽到底,丢尽了人。回来就卖地打官司,一级一级告到保定总督衙门,几个月里卖得只剩了宅院。他卖完了,诉上去的状子又批回了献县……
“马太爷推脱不掉,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升堂。李戴连过几堂,堂堂都顶得他头晕脸白。最后一次过堂,马太爷也甚是温和,在手心里写了些字,说‘李戴你……跪近些看……’
“李戴往前趴跪几步看那字,上头写得清楚四个字‘官宫相卫’!马太爷说:‘看清白了吧?你还是撤诉认栽,你这官司打不赢……’李戴当堂就气晕了过去。夜里儿子去探监,他听说地卖出去转手都是姓纪的买了,又写状子叫儿子告御状,把三尺多长乌木烟袋杆一撅两截,喊了声‘阳间没有天理王法,到阴曹地府我告你纪昀三状!’用烟袋杆楂顺口直捅进去……他儿子在栅栏外也一头撞晕死过去……”
这样阴惨悲凄的场景,李氏说得如目亲历。一阵哨风掠窗而过,案头的烛火不安地一晃,昏灯暗影中帘动帷摇,仿佛那个冤魂就在屋里倏去倏来,连刘墉这样问老了案子的也心里起疹,福康安竟不自禁心里颤抖起来。良久,刘墉叹息一声,说道:“这是两家强梁相遇,城门失火,池鱼遭殃。你们是李家老佃户,地卖给姓纪的,纪家宁肯地荒了也不让你种,是的吧?”
“爷这话再明白不过。几百家佃户,但绰住个‘李’字就夺佃……”李氏咽呜着说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李戴原也是乡里一霸,他犯了这个忌,倒运的还是我们小户人家……大腊月里,纪二官人庄丁们出来收房子,几十家子一个村都拆成白地。我男人公婆早死,儿子还小,纪家又不收留我。有甚么法儿?幸亏他三婶子是自耕农,把儿子过继了去,也算有了个着落……我们乡里过社会,小时候跟着舅舅拈场子配戏,会弹琵琶,就带着女儿逃荒出来了……”福康安却问:“你说李戴死前叫他儿子告御状,他告了没有?”小菊在旁一哂,说道:“你问李存忠?李戴死前跟他说:‘你舍得下房里那囤黑豆,就能告出御状!’他回去扒开黑豆,里头藏的都是并州足纹,有两三万两,告状都化出去,他舍不得这钱;告状要去北京撞景阳钟,顺天府里过钉板,官司赢了也要流配三千里,他舍不得这身子。他家长工口里透出风,四里八乡才知道不是不告,是舍不得告。他现在绰号就叫‘李舍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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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听着不住点头,心下惦啜:这位哥儿虽然好武,文事上也并不含糊,尚气任侠里不乏深沉干练,咄咄逼人的气势里另有一份温馨儒雅,孩子气里又透着大人气,如今贵介子弟里这样振作的真是不多见了。只是就器量而言,似乎有点过分泾渭分明皆睚必报的味道……正胡思乱想间,却听福康安道:“只是纪家李戴官司一案,太令人犯踌躇了……”
“李戴的儿子不孝,已经撤诉,这事不宜再翻腾。事情闹到军机处,朝廷脸面也要紧。”刘墉思索着说道,“晓岚公的脸面也要紧,且也连着傅相和家严脸面。我们不但官小,且是子侄辈。他也只是个约束家人松弛的过错。为尊者讳,为亲者讳这是礼。打发李纪氏娘母女一个小康。各自写信给父亲,由他们老一辈的背后劝戒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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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钦差扈从和家人足有二百余人,听一声“传谕”,立时岑寂下来,静得令人心里发瘆,纪昀衣裳寨寨略一整顿,撩袍伏地叩头,微微带着颤音说道:“罪臣纪昀恭聆圣谕……”
“有旨问你,”刘墉的声音淡得像放凉了的白开水,一点滋味也没有,“献县侯陵屯村李戴因骡驹误入你家庄田,吃坏数株禾苗,致使两家纷争官司,李戴由此冤死狱中。这个案子你事先知情不知情?”
“回皇上话,”纪昀说道,“罪臣事先并不知情。家人宋遇从献县归来,说李家骡驹到我家田中啃青,被家人扣留。因纪家本庄近宗亲戚以为,李某把持词讼鱼肉乡里,趁其理亏要‘好好教训’,要李家鼓乐吹打花红彩礼来家谢罪。罪臣当时即惊得心寒胆颤,飞骑驰书命家人送归幼骡,好言息事。书信未到,案子已经发了。平素教训家人无方,致使家人在乡非礼横行欺压良善,这就是臣的罪。皇上问我,并没有辩处,我理屈词穷。”
刘墉听了略一顿,“非礼无法欺压乡民,问你知罪不知”本是谕旨里的问话,纪昀已经答了,便隔了过去,又问道:“李戴为此兴讼,历经省道府县,均以‘微末勃谿不足立案’,发还县审。李戴咆哮公堂辱骂县令,皆因纪家仗势欺人在前,官府承颜不公在后,以此罪入狱,含恨自戕,固然有李某心地狭窄的缘故。追本溯源,直隶省府县各员亦有应当之罪,问纪昀有无从中嘱托情事?”说罢目视纪昀。
“有的……”纪昀浑身冷汗,伏下了身子,“罪臣几次写信,命家人依礼赔罪私下了结以免事情闹大,李家又要求花红彩礼鼓乐吹打送还骡驹……罪臣自以为初衷不欲为己甚,且罪臣身在天子近侧,如屈就非礼之欲使李某鸱张跋扈更成一乡之患,于理于法亦有不合,曾写信给河间知府汪某,请彼居间两为调停,公义私案无所害礼。这情事是有的,李某为此自裁,虽不是罪臣初意,但此信一出,府县断案己无公道可言,是李某之死虽非罪臣加刃,而犹是罪臣致死。人命至重,纪昀非礼于前不仁于后,有伤我皇上仁怀治国之至意,此罪尚有何说?惟求皇上重重惩处,以戒人臣效尤!”
刘墉怔了一下,又是该他问的话,纪昀已经答了,因道:“皇上为此案事关朝廷颜面,异常震怒。民间致有戏本《李戴活捉纪晓岚》。败坏风纪忝辱朝廷,纪昀太不识起倒!”纪昀忙连连叩头,道:“皇上训责纪昀心服口服,请皇上将纪昀押赴刑场立正典刑,以塞民怨而维朝纲,请刘大人代为恳奏。”刘墉道:“你认罪就是了,其余的话不须代奏。”
“是——这是刘大人成全。”纪昀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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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昀说着又连连叩头。这些话题都不难应对,李戴的案子已经过去几年,且李戴的儿子“不孝”,早已听王八耻说过乾隆不把这案子当一回事儿,卢见曾是自己亲家,纪昀自问没沾他一文钱便宜,即使毫不相干的同僚,官场风气夤缘关照,也是极寻常的事——他真正担心的是乾隆问及傅恒和军机处人事关情的事,一个“谤君”罪名下来就完了。心里忐忑打鼓,硬着头皮等刘塘发问,但刘墉好一阵都没说话,只好伏着不动,刘墉似乎也在尽量平息自己的不安,许久才开口说话,却不再问什么,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奉皇上谕,纪昀忝居朝廷大员,不知诚忠乃心清白事君,乃放纵家人恣横乡里,夤缘营私包揽词讼致死人命,且伊亲家卢见曾贪横不法,故有瞻徇回护之行,深负朕恩而悖国律,朕以天下为公,岂肯因该员著有微劳罔置宽纵?着即革去纪昀军机大臣及所兼一切差使,待勘后定罪,着刘墉即行至彼家查看家产,回复听命。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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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现在查,纪昀没有贪贿的罪。”于敏中脱口道,“他的几处房产都是御赐的,书藏比别人多些,外边也有几处庄园,以他的身份地位俸禄,享用不算奢靡。他的主罪还是李戴一案,已经过去多年。臣以为可以从轻定为绞监候,公道说话,纪昀是海内学者典型,从侍主子多年佐政文事不无微劳,留他一命可以安文人之心。”(略)
和珅眼皮翻着看一眼乾隆,又垂了下来,这一霎时间,他心中已动了无数念头,定住了心说道:“奴才以为二人都应置之重典,为天下后世人臣辜恩非礼无法者戒。纪昀的主罪不是李戴一案。他在皇上面前亵慢无礼,以东方曼倩自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一次两次,自恃才高,以为可以玩弄君父于股掌之上,这个罪不能恕!(略)
“纪昀不是贪婪受贿的人。”刘墉正容说道,“官作得大了,在位日久,又深蒙圣上爱重,偶有失检之处,家族生齿日繁,门阀贵盛良萎不齐,所以有李戴的事搅出来。他是为名所累,与李侍尧确是不同。” (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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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昀听着半信半疑,只是苦笑。他自己著的《阅微草堂笔记》里头就没少记载这类事。李戴的事、卢见曾的事都可算作造孽,平日游戏笔墨信手涂画,同年同僚被他戏耍捉弄的更记不起有多少,心孽手孽口孽俱全,马氏平日就不知规谏过多少次,现在说来竟似长别话嘱,真是听来字字酸心语语悲切,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儿还是淌了出来。小声对马氏抚慰道:“这是你体气弱了见神见怪的,也为读我的书走火入魔的了。好好静心调养,这病无碍的……”马氏静静一笑,说道:“没嫁到你家我就吃斋念佛的了……我这形容儿自己还有什么怕的?是替你吊着心……这梦作出来我就知道是佛是祖点化我迷津……你不碍的……我心里格外清明,万岁爷都看得见呢!你性命无碍,我走了也安心……”马氏看着大亮了的窗户,微喘一会儿平静了,说道,“你歇歇儿,就是你说的,姜醋面给我下一口吃,不要一点荤腥儿,也许克化得……”纪昀笑道:“她们也一夜没睡,都挤这一处难得都睡好了,我来吧,你吃一口我再歇着。”说着起身到书房外间,见窗帘子蒙着,彩符、蔼云、卉情、明轩还有三个丫头有的挤在床上,有的歪在春凳上沉沉睡着,便不言声到廊下捅炉子坐锅。
材料四:公木著《纪晓岚全传》中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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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纪晓岚微服省亲这天,总管向他报告纪家的佃户庄子和侯陵屯的李戴发生争执,听说李戴正要上告官府,兴起诉讼。
这李戴是侯陵屯村的首户,是闻名乡里的土财主,他虽无功名,但广有土地,饶有资财,金银满柜,米烂陈仓,更兼熟读大清律条,有"土刀笔"之称。他不轻易惹人,但人也不敢轻易惹他。
纪晓岚家在侯陵屯附近有个庄子,居住着纪家的几十家佃户,在这里租种纪家的土地。这周围的土地,除了纪家的,就是李家的。自然纪、李两家很多地块都是地邻。
纪家财大官高,佃户也气粗胆壮,说话办事就有些傲气。
别看纪家在这里没人,但主子多大,奴才也就多大。这佃户庄子里的管事人依仗纪家势力,无论什么事都要高人一头,强横一点。两家土地相连的地方多了,为地头地边就免不了犯些争执,虽未大动干戈,但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年秋收时,李戴家的人到地里收获,把骡驹子带到地里去,忘了给牲口驹带上笼嘴,骡驹跑到纪家地里,啃吃了几口庄稼,这事被纪家的管事人看见了。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但由于双方已有了嫌疑,没事还想找事,管家的看这事有了借口,那肯轻易放过,就叫人把骡驹子赶到自家庄院去了。
李戴知道这件事后,责怪家人一番,带牲口下地不可大意,一定要带好笼嘴,但也想这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牲口驹子嚼啃庄稼固然不对,但鸡上墙头猪蹿圈,牲口驹子啃地边,这都是常见之事,派人说几句好话,把牲口驹子牵回也就是了。随即打发人前去道歉,讨要骡驹,不料去的人空跑一趟。
纪家管事的说:"李东家也太小瞧纪家了,牲口啃了庄稼,哪能随便来个人说说就完,你们李家牲口不懂事,难道人也不懂事吗?回去告诉你们东家,鼓乐吹打,花红彩礼地前来谢罪,就可以放回牲口驹,不然休想。"李戴一听,这个条件提的太苛刻了,真叫人下不来台,你纪家的牲口,啃吃我的庄稼也不知多少次,我李戴何曾计较过一回,纪家仆人太甚,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说和人往来说和,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跑了多少趟,双方都不肯让步,只好撒手不管了,李纪两家的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李戴见纪家无礼苛求,不肯放回骡驹,知道这事不惊动官府,是不会善罢干休的,遂写好状纸,到县衙告状。纪家管事的听说李戴去县城告状,连忙到崔尔庄来报信,并说李戴蛮横无礼,牲口吃了庄稼,不但不道歉承认不对,反而到县衙告状。纪家总管家一听,真是岂有此理,牲口啃了庄稼,不给道歉还算罢了,反而兴起诉讼你李戴真是光棍一条,蛮不讲理,欺侮别人家可以,欺侮纪家不行。管家添油加醋,拨火弄焰要东家出面,给县官传个话,打赢这场官司,给李戴一点颜色看看。
纪晓岚听了管家的禀告,沉思起来。他居官位显,阅尽了宦海风波,对官场上人和人的关系,了解得非常透彻,官场往来,无非是尔虞我诈。有些人在官运亨通时,人人出来捧场,自己也逞一时之欲,图一时之快,为所欲为,出尽风头,耍尽威风,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终因树敌太多,招致物忌,被人暗中中伤,引起皇上猜疑,到后来身败名裂,康熙时的鳌拜,就是前车之鉴。他在位时手眼通天,皇上也让他三分,而且他是功高位显的满族大臣,到后来都未能免得身首异处,全家抄斩。何况自己是一个汉官,更要为官谦慎,恭俭忍让,在对人对事上力求宽恕,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肯结下冤家对头,他虽在交友会客时戏谑无常,但事后常道歉解疑,让人们觉得只是玩笑而已,并无恶意,在情谊上一如既往。
对眼前这事,他告诉管家尽量别去衙门,免得伤了两家体面,找人调解一下算了,不必把事弄大,也不必争个事坡下岗。
纪晓岚回到县城,拜会家乡父母官,县官见他是当朝重臣,这次又陪王伴驾微服私访,心中无限敬仰,便也百般趋奉,遂将李戴讼状传与纪晓岚。纪晓岚淡然一笑,似无其事,说声"知道了",随即请县官当个居间人调停一下这场纠纷,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
县官见他这样看中自己,受宠若惊,夜不能寐,百般揣度着如何了结此事。
纪晓岚回到北京后,县官将李戴传来。出乎李戴意料,这次不是在公堂上审案,而是在署解摆上酒席,热情款待,心中便明白纪家不愿堂上相见,而要调解私了。
县官本想,用纪晓岚的名义摆上酒席,坐下来哈哈一笑了事,也算给了李戴面了,谁知县官把调解的意思一露,李戴竟然不允。
李戴见纪家不想打官司,心想不打官司也行,但是应该纪家做出点表示来,好让人们知道我李戴不是好欺负的,将来这事传出来,别人会说连纪家也敬我三分,那我将会身价倍增。
李戴如此想来,便又提出了条件,要纪家用红彩礼,鼓乐吹打着把骡驹子送回,再不然,有纪晓岚道歉的一封信也行。
这当然是强人所难。县官办不到,也不愿意去办,更觉得有伤自己体面,县官心中很为恼火,只好让李、纪两家公堂相见。
李戴以往常代人诉讼,兼又熟悉清律,在公堂上往往胜诉,人称"唇如利剑、舌似钢刀",成为远近闻名的"土刀笔"。何况这次理由充足,更是得理不让人。
在公堂上,李戴据理力争,纪家仗势不让。县官心里偏袒,但又知道李戴非常之辈,不敢妄然行事。连过几堂,均无结果。
这天再次升堂,县官对李戴不识时务的作为十分恼火,便故意用话激怒李戴,李戴不知是计,怒火中烧,在大堂之上,与县官吵嚷起来。
这下子麻烦了,被县官抓住了把柄,说他目无官长,咆哮公堂,当堂打了四十大板,拉下囚禁起来,批驳他的诉状是强词夺理,判他包赔纪的损失,这场官司就这样输掉了。
但事情到此,仍未完结,李戴怒不可遏,哪里肯服县里的判决,提出上诉河间府。县官见事情闹大了,赶忙叮嘱纪家的人进京禀报,让他想办法了结此案。
纪晓岚听完来人的禀报,"唉"地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宠臣,地方官巴不得有机会效力讨好,趋奉谄媚,但此事如此处理就成了仗势其人,实在是有违初衷埃早知李戴死要面子,给他道个歉,不就了结了吗,乡里人将会议我礼下谦和,又何必与这个土财主去争高低呢?但事已如此,又不便责怪县官,那将会毁掉他的前程,人家会说他恩将仇报,传为话柄。又转念一想,总管说这个李戴依仗财大气粗,一贯挑词架讼,鱼肉乡里,如今为牲口驹子吃口庄稼,即使家人有什么不对,我已托县令代为转换了,总算让了你一步,你何必得理不饶人,看来家人所言不假。又想到四叔信中所说"钱花得起,人丢不起"这句话。思想至此,还是借这个事教训教训这李戴也好,免得他今后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只好因错就错了。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河间知府,让来人带回,求他加以照应。看来一个人办错事,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有的是因听片面之辞而做了错决定的。纪晓岚对李戴这件事就属于后者,致使李戴气愤而自杀。时人也有对这件事抱不弃的,知道打官司无法平反,所以才编一出戏,叫做《李戴活捉纪晓岚》。说的是李戴死后,到阎王那里告了状,并得到准状,李戴将纪晓岚的鬼魂提出,到阎王那里质对,当然阎王是没有的,不过这个戏说明人们对官府这样判决是不服的。
李戴上诉到河间府衙,知府已收到纪学士的来信,早知此事,上堂之后对李戴的状纸看也不看,也不听李戴的诉说,将状子驳回,维持原判。
李戴仍然不服,又上诉到保定直隶总督衙门。到总督衙门告状谈何容易,李戴是花了很多银子,才打通关节,将状子递了上去。
总督看状子写的好生厉害,不仅告纪晓岚纵奴逞恶,连知府不依法而断都告上了,心想如果依法断案,必然得罪纪晓岚。纪晓岚是当今圣上的宠臣,万万得罪不得。如果维持原判,这状子写得确实理由充分,既然敢上督衙,难保不传御状,皇上知道了,也是非同小可,想来想去,还是一推为妙。于是总督说道:"牲口吃点庄稼苗子,屁大点事儿,也值得到总督府告状,实在荒唐!"便命转到巡抚那里去。
巡抚是个老滑头,看过状子,很是气愤,心想总督这不是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放吗?你不得罪纪晓岚,我是更不得罪他。于是照方开药,也说这是小事一宗,要河间府秉公而断,又转回了河间府。
河间知府看过批文,明白了督、府两衙的用意,自己寻思,你们不敢惹纪内阁,我是更惹不其他,也仿照总督、巡抚的办法,将此案批转回献县。 这样李戴的官司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转了一个大圈,又原路而回。献县知县无可推脱,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审理此案。
在大堂之上,知县常被质问得无言可答。知县看李戴硬梆梆地难于对付,最后只得当了个诸葛亮、周瑜密谋破曹的故事,在手心之中写了"官官相护"四个字,让李戴跪到近前观看,并对李戴说:"依本县之见,你还是撤诉吧,你的官司是打不赢的。"李戴看了县官手中的字,仰头高喊一声:"苍天啊,公理何在?"知道这官司没法再打了,只得忍气退出堂来。
下堂之后,李戴越想越生气,更觉得这次跟斗跌得太大了,丢人现眼没有出路,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乡亲。转而又想,纪晓岚啊纪晓岚,我李戴不求升官发财,平生没有怕过什么人,这次算让你欺负死啦。你纪晓岚手眼通天,难道阴曹地府,五殿阎君也受你摆布不成?我今天和你拚得一死,也要见个高低,我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告你三状!
他等儿子前来探监之时,问儿子有无胆量进京,给他传御状报仇,儿子看万贯家财,已折腾去了不少,到头来落得个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好好的父亲已被折磨得遍体伤痕,早已是仇恨满腔,一不做,二不休,答应父亲告状,为父亲雪耻申冤。
这时李戴又问儿子:"为父报仇舍得舍不得花钱?"儿子向父亲哭诉:"为了这场官司,家产已经所剩无几,已经没有多少钱财了,儿子为父报仇,舍得拚出去死。"李戴擦擦横流的老泪,对儿子说道:"依爹看来,你只要舍得花去下房屋里的那一囤黑豆,你爹的官司就能赢。"儿子心想一囤黑豆能值几何,爹是让人家给气糊涂了,就满口答应下来。
李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状纸,交给儿子,然后将三尺多长的乌木烟袋杆,在膝盖上折为两段,随后将烟袋杆顺口插入喉中,倾刻倒地身亡。
儿子悲痛欲绝,抱病殓葬了父亲后,决意遵照父亲遗言,进京传御状报仇。看家中的金银细软所剩无几,也只好变卖粮食,就用口袋去装那囤黑豆,准备到集上把它卖掉。不料囤里的黑豆只有上面薄薄的一层,下面却是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足有四五百个。面对这两万余两白银,儿子犹豫起来,这才明白父亲是让自己用这些白银,买通皇上身边的人,打通关系,去打赢这场人命官司。可是这些银子数量太大了,原以为已经成了穷光蛋,也没什么值得吝惜的了,索性豁出去,告他个地覆天翻。如今花掉这些银子,可就真得穷到底儿了,纵然出了气,人死不能复生,那纪晓岚最多落个丢官破财,却也偿不了命,自己日后的生活可又怎么过呢?说不定还可能再次输掉官司,那就更没价值了。如果官司不再打下去,把这笔银子留下来,也可以过几辈子财主日子,不愁以后没机会雪耻,还是不打这场官司为好!
他翻来复去,反复琢磨,打消了告御状的想法,一场人命官司就此中止。
但李戴儿子要进京告御状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可是后来没有进京的消息,人们都为之纳闷。直到从他家的长工口里传出黑豆囤中藏有银子的事,人们这才明白,李戴儿子舍了爹,舍不得银子,暗暗地给他起了个"李舍爹"的绰号。
2
“午睡时,晓岚做了一梦,梦见行路时遭李戴拦截。醒来回忆起当年李戴死前在狱中喊过的话:"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告你三状。"暗自猜测,莫非是自己到了回寿的时候了?于是将三子汝似、四子汝亿和几个孙子唤到床边,对他们说道:"我从31岁入翰林,至今已历50春秋。领纂四库书时,又得以遍读世间之书,人生之味,可谓知矣。有几句话,你们要牢记在心上。"说到这里,咳嗽几声,然后缓慢地吟道:贫莫断书香,富莫入盐行;贱莫做奴役,贵莫贪贿赃。”
材料五:其他
据采访候陵屯村民,李戴告状案确有其事。不同之处是有言当时李戴对儿子说的“去东屋卖了一荆囤黑豆”。亦有言是纪晓岚家的骡驹子跑到李代家地里吃的庄稼。等等。
笔者幼时听过一细节,所述有些戏剧化:李代告状到了北京,在大堂上陈述案情,忽听上面有人断喝:“李代,你看看我是谁?”李代抬头一看,正是纪晓岚。这一说法当然并不可信,但与李代惨死给人造成的心理冲击是一致的。
候陵屯在今献县韩村乡,李氏为当村一大户,民间所谓李戴告状一事确有,李戴亦有后人在世。
以上几则材料虽然记载内容不甚一致,但本着实事求是、去伪存真的态度考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李代(戴)告状确有其事。
材料一与材料二中情节叙述态度迥异,但均写作“李代”,材料一中纪晓岚是一个待人宽和的君子,李戴是一个栽赃陷害的小人。材料二中纪晓岚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朝廷大员,李代是一个刚烈任性的农村财主。笔者分析,二者均不可信,材料二中出自《沧县文化志》中记载李代告状故事,跌宕起伏,情节紧凑,极可能是民间戏本李代活捉纪晓岚的情节梗概。李氏在当地也是望族,识文断字的人很多,不排除是李代本族为其所做的戏本,为李代鸣不平。材料一中纪李之讼的故事则有可能是纪晓岚亲族或友人为纪晓岚抱屈所做,当然,材料二中的故事基本缘由已经发生显著变化,按故事所述,李代身为小小刀笔,竟然敢也事诬陷朝廷高官,不太可信。而纪晓岚在故事中的表现,显然已落入古代版本的名臣清官轶事之俗套,因此,可信度非常低。
材料三出自《乾隆皇帝》中对纪晓岚的描写,这个版本虽然没有正面叙述故事,但通过第三人的陈述,透漏出许多案件中的细节,比如引起冲突的双方分别是李代的佃户姚狗儿与纪家的佃户牛祥,案件中的调解人及文雍,案件的官方主办人河间府葛太尊、献县府马润玉。笔者无法查证二月河先生的著述来源,二月河先生是我国著名作家,其所著《康熙大帝》《雍正王朝》《乾隆皇帝》三部曲享誉文坛,其文学价值固不待言。如此详细清晰的描写,如确为实事实写,当然减去了许多考证的麻烦。但正因为其文学化的翔实丰富描写,笔者认为其在真实基础上应是经过了一定的加工。
材料四中公木著《纪晓岚全传》记述情节最为精到。因条件所限,笔者无法查证公木先生的著述来源。但是该版本情节符合清代司法体制,并与笔者听闻深为的大概过程大致吻合。笔者认为《纪晓岚全传》中对于李戴告状故事的描写态度中肯,没有过分渲染之处,最为可信。
通过对李代告状案的考证,案件事实逐渐清晰了起来,笔者不禁对双方都有了些许理解之情。纪晓岚并不是完人,他曾写下“白草粘天野兽肥,弯弧爱尔马如飞。何当快饮黄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围”抒发书生的塞外豪情,也曾因为亲戚通风报信发配新疆;他曾写下“失足寻常事,疲癃不汝嗔。忍饥有几日,我是故乡人。”表达对家乡普通轿夫的体恤,也曾一时气盛使乡人李代惨死缧绁。纪晓岚一生虽然名声赫赫,但只限于文化领域。乾隆皇帝曾说过“朕以你文学优长,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尔何妄谈国事!”,这不仅是纪晓岚的悲哀,也是当时那一代读书人的悲哀。生前百般荣辱,如今灰飞烟灭,唯一让纪晓岚的名字铭刻历史的是他主修的《四库全书》和《阅微草堂笔记》。
引自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3c55bd0100031n.html,2011年2月28日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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